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赤魔之地2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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赤魔之地21

眾人幫王勤包紮好後繼續前行。

蔣遠山殺魔時總在恍神,許多次差點被魔物傷到,章左思看不下去,打他一拳後臭罵他:“打起精神來啊!”

蔣遠山嘴唇翕動,眼中似有淚光。

“……去給她道個歉吧,她與我們的恩怨無關。要是她諒解了你,她弟弟也不會再揪著你不放。”

蔣遠山不語,避開了章左思的視線。

“說話啊!”

蔣遠山終於開口,話語陰冷,“怎麽諒解?我可是想殺她啊。”

蔣遠山蕩起一抹冷笑,“與引魔陣相配的保護陣被我動了手腳,根本堅持不到七日,她本來該必死無疑!我不僅要她肉身被萬魔吞噬,還要她神魂困於方寸之間,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被奪去生機,在第七日徹底滅去,哪裏知道……哈,雲曦我動不了,連她我也動不了。”

章左思默默看他這幅模樣,蔣遠山狀似癲狂,壓低聲音道:“等離開這裏,等有了靈氣,我還拿他們沒辦法麽?不過一個築基期。”

“……梧提道君。”

“我管他什麽道君,他那樣羞辱……哦,哦哦,道君百年才離開赤魔之地一次,等百年後我好好躲起來就是了,他大人物事那麽忙,沒時間來和我一個小人物耗磨吧。”

“道君為守護仙魔界限走不開,他的那麽多徒弟呢?你要是敢殺他們小師弟,他們追著你殺個百年又有何難?”

蔣遠山忽然發狂,手抓著章左思後脖頸逼近他,“那你要我如何??去跪著大喊我錯了,去磕頭嗎?”

“……只是想你和蘇姑娘道歉。”

“憑什麽?你們難道沒錯嗎?呵,她一個煉氣期的廢物,要不是仗著有人庇護,早就該死了,哪裏值得我道歉?”

章左思沈默下來。這件事他們確有過錯,事實也正如小師叔猜測的那樣,他們舍不得拿一件地階法寶換一個會吸引魔物的雌性累贅。所以蔣遠山第一次提出條件後,他們都沈默地答應下來。

但後面的路上十九人變成十八人,少的那個是被他們拋棄的同伴,章左思心中總覺得空蕩蕩的。再看到沈簡樹無論何時都護著被他們誤帶進來的凡人王勤,章左思心中更不是滋味。

他為什麽不能在事情發生之前去勸勸蔣遠山呢?一件地階法寶就可以換下女孩的命,這對於世家子弟不算什麽,但當時章左思簡直是魔怔了,他覺得地階法寶在這種絕境下是如此珍貴,怎麽能隨隨便便就舍棄呢?

他覺得沒有一個人說地階法寶的事,那自己就不要當出頭鳥,覺得秦肖肖是占了雲家的名額,她的命是雲曦的責任,與自己無關。

所以最後他漠視了女孩的生死。

現在卻後悔了。

他看向秦肖肖那邊,女孩如往常般同她弟弟站在一起,埋著頭,看不清神情。章左思註意到,自從曲歡挑明她被拋下的事實後,女孩再沒擡過頭,沒同任何人有過視線接觸。

難過麽,還是失望?

章左思最後向著他們走去。

他在女孩面前站立,埋首,“抱歉。”

女孩沒有擡頭,未有任何反應。

她旁邊的少年問:“就這樣說說?”

章左思一瞬間沒弄懂曲歡的意思。他最先想起來曲歡喊人跪下時的模樣,少年毫不掩飾自己的倨傲態度,眸子裏流露著明晃晃的惡意。甚至他姐姐被他的話語間接傷害到,他也依然笑得愉悅——少年好像不憚於傷害任何人,即使是他護在身邊的人。

章左思遲疑了一下。小師叔對他口頭上的道歉不以為意,是喊他也跪著說麽?

曲歡疑惑道:“都說賠禮道歉,你怎麽只道歉不賠禮啊?”

章左思尷尬,立刻從自己儲物袋中翻找出一件地階法器,遞給女孩。

“我現下也沒有很多東西,只能先給你這個補償,待出去,你可以同我去章家,挑自己喜歡的。”

章家是有名的煉器世家,庫存裏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。有美觀精致、哄人開心的,平日頗受女修追捧,也有實用、實戰性較強的,修真界流通的許多武器都是章家子弟鑄造。

手伸到自己面前,秦肖肖於是不得不擡頭。

“不必。”這是她第一次同章左思說話。

章左思也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女孩。以前沒發現過,女孩長得乖巧柔軟,和肅殺寂寥的赤魔之地格格不入,把她同這裏聯系在一起都好像是一種殘忍。

章左思想起來看見營地裏唯一花束時的感受。他忽然領悟到了女孩的美,女孩如墻角的那幾朵花,零落,脆弱,卻又堅韌,既讓人想折斷,又讓人想好好呵護。

章左思沒有收回手。

秦肖肖道:“我是自願留下守陣的,你們沒有需要道歉的事,是我該感謝你們帶我走了那麽遠一程路。”

章左思被她說得有些著急,怎麽有那麽傻的人呢?他們當然有錯,他們拋下她就是錯。

章左思沒自覺靠近了一些,想要辯解,“我……”

下一瞬,女孩旁邊的少年忽然伸出手,章左思猝不及防被推了一個趔趄。

曲歡語氣輕飄飄的,“你看我姐姐好久了,你是想和我打架麽?”

少年眼睛烏黑清亮,好像能映出人心,章左思羞得無地自容,“抱、抱歉。”

在人家面前盯著人家未婚妻好像確實不對。

怪這兩人之間氛圍很奇怪,他們總待在一起,比一般人親近,可是卻又好像沒有情侶間的旖旎親昵,所以章左思才總是想不起來這兩人的真正關系。

秦肖肖也被曲歡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弄得有些尷尬。曲歡好像又自顧自地給自己安排了什麽戲份,像個想金屋藏嬌的小醋缸。

秦肖肖沒理會曲歡,對章左思道:“弱是原罪,你們沒錯,都是因為我自己才導致了這種結果。”

說完便扭過頭,拒絕對話的意思很明顯。

章左思恍神,好像有什麽東西逝去了。女孩說他們沒錯,可是卻也沒說原諒他們,她扭過頭,可能再也不想和他們有來往了。

不是所有道歉都可以獲得原諒的,章左思的心在一瞬間變得更加空蕩,女孩無聲的舉動仿佛在他耳邊吶喊。

明明是一朵嬌弱的花,卻也長著刺。

章左思失神地準備離開,又被少年叫住,“餵,東西留下啊。”

章左思又一次羞得想找塊黑布蒙上臉,把東西拋給曲歡後就忙不疊地跑了。

曲歡將其遞給秦肖肖,“他給,姐姐就拿著唄,左右不能讓他白撿一條命吧?”

秦肖肖:“……”這鬼孩子,分明是你逼人家給的。

秦肖肖有種曲歡素質清零甚至變負數的感覺,她萬分疑惑,明明曲歡小時候以及原文裏都像一個矜貴的貴公子,怎麽到這裏卻像一個凡事精打細算的社交恐怖分子?

秦肖肖面頰微抽:“我想和人斷絕關系,還拿人家東西,這多……那個啊。”

曲歡坦蕩蕩地望著她,“哪個?”

秦肖肖小聲道:“你直接索要過來,好像有點點、不太禮貌。”

別人家反派酷炫狂拽,她家反派怎麽精打細算——斤斤計較啊?

“沒禮數嗎?”曲歡歪頭,沖她揚起一抹狡黠的笑,“沒人教過,姐姐可以教我。”

演戲當然要遵照劇本,這一世曲歡長大的環境對他沒有多大約束,一整個仙門營地的人都沒教過他什麽是規矩,這裏秩序混亂,強者為尊,只要能殺死魔物就值得稱讚。如果他在這樣的環境裏能長成一個謹遵禮教的謙謙君子,那才真是太奇怪了。

秦肖肖被曲歡笑得面頰發熱,她覺得自己可教不了曲歡。而且……這樣挺可愛的,也不必改。

曲歡又道:“姐姐冷落了我一路。”

秦肖肖微怔,下意識想反駁,可是想想才發現曲歡說的是事實。

在章左思來道歉之前,她和曲歡一直處於一種沈默無言的狀態。就連晚上睡覺,秦肖肖還悄悄思考過能不能和雲曦換一換位置,不靠著曲歡睡了。

最終沒換,怕曲歡打人。但是她靠曲歡手臂的動作小心輕巧了不少,沒敢睡太熟。

但秦肖肖忘了曲歡一直那麽敏銳,一點點情緒變化都能感受到。

“我聽姐姐說道理,但姐姐不要不理我,好不好?”

曲歡可憐巴巴地望著她。

秦肖肖才意識到原來曲歡視角裏她已經冷暴力他幾天了,但是他始終默默無言地受著,現在終於找到機會,撒嬌般地問她原因。

秦肖肖啞了啞,心中柔軟地方又被戳了戳。

傻子,真摯又傻氣的小魔物。

秦肖肖斟酌著道:“看你欺負別人,我有點兒不舒服。”

特別是看曲歡要求別人放棄蔣遠山,羞辱蔣遠山、威脅他做那些事時,秦肖肖感覺曲歡就像一個高高在上的霸淩者,讓她從生理上覺得惡心厭惡。

後來曲歡挖王勤眼睛,秦肖肖只想起來曲歡刺自己眼睛都那麽毫不猶豫,怎麽能奢求他對別人心慈手軟?

別人自成一派,但他們只有彼此,所以秦肖肖選擇站在曲歡這邊,無論王勤可憐與否、正確或錯,秦肖肖都將其率先定性為王勤錯了,所以曲歡才挖他眼睛。

不認錯就無所謂受懲戒。秦肖肖當時天真地想,如果別人再怪罪曲歡,她就詭辯是王勤先安監視器監視他們一路,損害他們的隱私權。

後來沒人同她想象中的一樣來指責曲歡,秦肖肖卻依舊失落了幾日。為曲歡像霸淩者,而她像霸淩者的幫兇。

秦肖肖護了短,卻唾棄自己的靈魂。但她知道如果她跟著別人一起指責曲歡,她會更加唾棄自己,因為曲歡是為了她而落於不義之地。

曲歡深深地望著她,輕輕地問:“為什麽姐姐對我的要求就比對旁人高呢?他殺人你可以原諒,我只是讓他損損顏面你卻不肯。”

“‘我哪裏有一件地階法寶有用?’——姐姐曾在半夢半醒時說過這句話,可是於我而言,地階法寶什麽也不是,他們為此雞肋拋下姐姐,我不可以生氣麽?姐姐難道覺得我不會生氣嗎?”

秦肖肖啞口。

曲歡以一種極其平靜的口吻說出這些話,但秦肖肖猛然間卻感受到他安靜皮囊下的激烈情感。秦肖肖之前一直覺得曲歡同她之間有著看不見的壁,她由此戰戰兢兢地防備著曲歡。

曲歡可以是很好的人,他在一一成年之前是一一眼中極好的大哥哥,但一一成年後曲歡卻毫不留情地拋棄了一一。

秦肖肖一次次提醒自己,她也不過是另一個一一,是曲歡口中言道的“消遣”,等某一天曲歡就會像拋下一一那樣把她也拋棄。

曲歡不會愛人——原文裏無數次展露了這一點。

他在一生裏遇到許多紅顏知己,但沒對任何一人動心。他總是開心了就和人說說話,敗興了就離開,去找下一個樂子。

那個被原文反派歡砍了手的繡娘,是秦肖肖覺得離曲歡戀人最近的一個。繡娘相較於劉歆雅、邵婉傾之類,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,甚至在凡人堆裏都是不出彩的那個。曲歡僅僅是圖謀繡娘的美貌,天天言笑晏晏地杵著臉在窗前看繡娘刺繡,一看便是從早到晚,不覺厭倦。

繡娘也曾被曲歡看得臉紅心跳,一次次為他誠摯的誇讚——“娘子的手真漂亮”而心動不已。繡娘已經不是最美的年紀,她終日自卑自己年老色衰,配不上如此少年。但她終究自私一回,鼓起畢生勇氣問曲歡:【小郎君娶我可好?】

曲歡沒答應她,還砍了她賴以謀生的雙手。

上官宸啟及蘇凈予趕到時,繡娘坐在滿地血汙裏默默哭泣,失了雙臂,甚至捂不了臉,遮不了自己的難堪。

日日伏在窗前、滿心滿眼望她的少年如幻影般消散,而她唯有泣不成聲:【他沒逼迫我,我是自願的……】

人終該為自己的美夢付出代價。

秦肖肖同曲歡之間無形的壁剛要破碎一角,秦肖肖卻幡然回神——她信曲歡她是狗。

曲歡不知道面前人幾秒裏思緒轉過了千山萬水幾個時空,只聽到她最終的回答是——

“你是我弟弟,我對你的要求自然比旁人高。”

秦肖肖從根本上否定了曲歡之後的所有話。她就是看不慣曲歡折辱別人。

曲歡懂她的意思。

曲歡第一次覺得皮囊失去了效用,居然都不能誘惑到心軟的姐姐。

曲歡一面覺得受挫,也想離女孩遠遠的,不和她說話了。一面又在想,可是他就是想要姐姐心疼他,即使不擇手段也要。

所以這種時候……是應該裝可憐才對吧?

曲歡又一次同蔣遠山陰狠的目光對上,曲歡想自己有主意了。

嘻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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